声音嘶哑在中医学称“喑”,喉部病变引起声音嘶哑则称为“喉喑”,喉炎在中医学属于喉喑范畴。喉炎主要临床表现为声音嘶哑,喉部不适,声带或室带(假声带)充血、肿胀等,根据病程可分为急性喉炎与慢性喉炎。干老认为急、慢性喉炎都是中医治疗有优势的病种,采用辨证论治能获得较好的疗效。
1 声带属肝学说
杨某,女,17岁。年4月10日初诊。
3天前因诵谈过多,以致声音嘶哑,至今未愈。喉中干燥作痛,咳嗽少痰,小溲色*。平素性情急躁。检查:咽黏膜充血,声带充血鲜红,轻度水肿,声门闭合不良。舌苔罩*,脉弦。
辨证论治:素体阳盛,木火刑金,火燔声带,赤若涂丹,治宜清肝泻火。处方:*芩10g,栀子10g,白芍10g,丹皮6g,白茅根10g,银花10g,牛蒡子10g,石膏(先煎)30g,桔梗6g,蝉蜕3g。
二诊:年4月13日。服药3剂,咽喉干痛缓解。原方再进。
三诊:年4月16日。又服药3剂。声音已亮朗。复查声带充血、水肿已退。
按:肺连气管,“贯喉咙而出声音”,故喉喑与肺的关系,历来受到重视。《圣济总录·卷六十六》的“风冷声嘶”篇说:“盖肺象金,金主声,人五脏有五声,皆禀肺气而通之。今风冷乘于肺经,则气道不调,故声音不出而嘶哑也。”明代《景岳全书·卷十九》则进一步提出:“金实则不鸣,金破亦不鸣。”明清以降,医家大多用“金实不鸣、金破不鸣”来概括喉喑病机。
干老认为,用现代观点看,“金实不鸣、金破不鸣”的理论虽有不足之处,但还具有一定的临床指导意义,尤其是急性喉炎,肺经有邪是病机关键,只是目光不能只局限于肺。古代解剖未指出声带的功能,以为发音是会厌、悬雍垂起作用,《灵枢·忧恚无言》说:“会厌者,音声之户也;口唇者,音声之扇也;舌者,音声之机也;悬雍垂者,音声之关也。”干老根据现代喉部检查所见声带,提出了“声带属肝”的理论,他认为声带是一种韧带,类似中医所说的“筋”。肝主筋,因此声带在生理、病理上均与肝密切相关。用之临床主要有两种情况,一是声带严重充血,要考虑肝火因素,二是声带肥厚、息肉等病,要用入肝经的药物活血化瘀治疗。
本案急性喉炎,声音嘶哑、喉痛,伴有咳嗽,当属“金实不鸣”无疑,因此处方选用了一些疏风宣肺药物。与众不同之处,在于干老抓住患者平素性情急躁、声带充血鲜红、舌苔罩*、脉弦等临床表现,从“声带属肝”理论着手,提出“火燔声带,赤若涂丹”的病机关键是“木火刑金”,于是选用栀子清肝汤。以清泻肝火之栀子、*芩为君,以柔肝、凉血、清热的丹皮、白芍、白茅根为臣,而银花、牛蒡子、石膏、桔梗、蝉蜕等疏风宣肺、清热利喉之品,只是作为佐使药。如此妙招,竟使“赤若涂丹”之声带病症3剂缓、6剂愈!
2 音调音量之辨
任某,男,25岁。年7月12日初诊。
声音嘶哑20年,时轻时重,此次严重发作月余,嘎哑日甚。有时痰中仍夹有血丝,咽喉有异物感,渴喜热饮。昔有咳嗽,今已止。检查:声带肥厚呈柱状,游离缘不齐,闭合差。两室带增生,超越覆盖于声带上1/3,未见出血点,为一片严重晦暗型充血。舌薄苔,脉平。
辨证论治:音调嘎哑低沉,气滞血瘀痰凝,宗化瘀消痰攻坚一法。处方:穿山甲3g,海藻10g,昆布10g,三棱6g,血余炭10g,莪术6g,红花6g,桃仁10g,失笑散(包)10g,桔梗6g。
二诊:年8月4日。咽喉干燥已润,痰则明显减少,痰中血丝又见2次。为了提高音量则有费劲之感,高低音之间失于调剂。检查:声带仍肥厚,边缘已整齐,闭合之差改善。室带依然增生,稍收敛一些。严重的晦暗充血已淡化一些。舌薄苔,脉平。
辨证论治:从化瘀攻坚入手,颇得唐容川、王清任之三昧。方既中病,病即告轻,当然步随前迹,作一气呵成。处方:三棱6g,莪术6g,穿山甲片10g,鳖甲10g,海藻10g,昆布10g,煅瓦楞30g,桃仁10g,赤芍60g,桔梗6g。
三诊:年8月20日。发音较为亮朗一些,虽干燥已不明显,但饮水仍很多。痰中血丝已18d未见,痰结成块,咯出即舒。高低音仍难调节。检查:前腭弓小血管暴露,声带闭合好些,运动可,肥厚充血晦暗。室带增生,充血晦暗。舌薄苔,脉平。
辨证论治:水天一色,声门全部如丹,总系热与瘀并。化瘀裁方,坚持难改,但稍加甘寒之品,亦属无妨。处方:当归尾10g,赤芍6g,丹皮6g,半枝莲10g,金银花10g,紫花地丁10g,桔梗6g,落得打10g,桃仁10g。
四诊:年10月30日。发音虽然改善,但仍有“闷”的感觉。干燥已润,痰不多。不耐多言,尤其是读书,即使声音较大,亦即不舒。近来一度感冒,但很快即愈。检查:声带肥厚,充血不显,但与8月20日所见相比,反而红些,为艳红。室带增生有些收敛。舌薄苔,脉平。
辨证论治:20年顽疴,得能“稳步前进”,毋再奢求,旨承上方。处方:当归尾10g,赤芍6g,穿心莲10g,桃仁10g,泽兰6g,金银花10g,桔梗6g,天竺*6g,大贝母10g,落得打10g,黛蛤散(包)15g。
按:明·《景岳全书·卷二十八》“声喑”篇曾提出:“声音出于脏气,凡脏实则声弘,脏虚则声怯,故凡五脏之病皆能为喑。”干老赞同张景岳这一观点,认为慢性喉炎声音嘶哑的具体表现有多种,轻度者声音略低,不能发清脆高音;中度者声音低沉,或带有杂音;重度者声音沙哑,或如耳语声。评价嗓音质量,有音量、音调、音色和音域四个要素,这些要素和中医的脏腑辨证有何关系?干老提出自己独到的理论:“音调属足厥阴,凭高低以衡肝之刚怯;音量属手太阴,别大小以权肺之强弱;音色属足少阴,察润枯以测肾之盛衰;音域属足太阴,析宽窄以蠡脾之盈亏。肝刚、肺强、肾盛、脾盈,则丹田之气沛然而金鸣高亢矣。”
本案喉喑为“20年顽疴”,且加重1月余。患者嗓音的音量、音调、音色、音域四要素均较差,但从病情来看,“嘎哑”、“声带边缘不整齐”,当以音调低沉、不能发高音为主要矛盾。“音调属足厥阴”,所以选择入足厥阴肝经的活血化瘀药物为主组方。在多年的临床实践中,干老总结出活血化瘀治疗慢性喉炎的方剂主要有2个,一为平剂,从四物汤与喉科六味汤化裁而得,名为“活血开音汤”;二为峻剂,从仲景之抵当汤、桂枝茯苓丸与三甲散相参而成,名为“逐瘀开音汤”。活血开音汤由红花5g,川芎3g,赤芍、当归尾各6g,落得打、天竺*、僵蚕各10g,桔梗6g,甘草3g组成,适用于慢性声音嘶哑,检查见声带肥厚、声门闭合较差,全身其他症状不明显者;逐瘀开音汤的主要药物是三棱、莪术、穿山甲各10g,地鳖虫6g,当归尾10g,赤芍6g,乳香、没药各3g,适用于声带肥厚日久不愈,用一般的行气活血剂疗效不著,但身体壮实,无虚羸之象者。本案初诊时选用的是峻剂“逐瘀开音汤”。由于患者痰中夹血丝,故方中用了血余炭等止血药。
二诊时,患者服药已经3周,声嘶、咽干、痰中夹血丝、声带边缘不整齐等临床表现均有所改善。见此,干老心中大喜:“颇得唐容川、王清任之三昧”,活血化瘀法用得恰到好处。决意“步随前迹,作一气呵成”,选方则更接近“逐瘀开音汤”。
三诊,患者服药5周。虽音调失常仍为主要矛盾,但症情有两个新的变化:一是音调改善之后,音量不足矛盾开始凸现,“音量属手太阴”;二是须解决“水天一色,声门全部如丹”之问题。根据这两个变化,从“热与瘀并”的病机考虑,改用“活血开音汤”,并加入银花、半枝莲等入肺经的清热药物。方中“落得打”一味,又名积雪草,既有活血消肿止痛,又有清热解毒利水的功效,干老认为这是具有化瘀清热作用的咽喉要药。
四诊,患者服药已3月余,发音、咽喉不适感等均已明显改善,“20年顽疴,得能稳步前进,毋再奢求”。这时候治法也进一步由改善音调转为提高音量为主,大贝母等入肺经的药物加重了分量。这些都反映了干老灵活多变的辨证选方择药思路。
3 室带属脾学说
夏某,男,61岁。年5月17日初诊。
发音嘶哑、声难提高已半年多。喉间略感干燥,稍有痰涕,经常头昏。检查:前颚弓处稍有充血,声带欠清白、较肥厚,两室带增生,超越遮盖声带。舌边轻度齿痕,舌面纵行小裂纹,苔薄白,脉细。
辨证论治:年过花甲,中气式微。晨钟暮鼓,念佛唱经,似有多言损气之嫌,求之益气补土,以冀流水绕梁。处方:太子参10g,白术6g,茯苓10g,升麻3g,熟地10g,当归10g,诃子肉10g,落得打10g,玉蝴蝶1.5g,甘草3g。
二诊:年5月31日。服药14剂,嘶哑好转,但仍不耐多言;胸膺有些闷感,叹息苟安;睡眠不酣。检查:声带充血不明显,肥厚,闭合有隙缝;室带增生、超越。舌质淡红,舌少苔,脉细。
辨证论治:苔少,脉细,上方固无枘凿;太息始安者,熟地之过腻,似乎难逃其咎,理予修正。拟取八珍,宗“阴中求阳”之法也。阴中求阳,轻补肾阴,轻泻肺火,以求中气之充实。处方:太子参10g,白术6g,茯苓10g,白芍6g,川芎3g,当归10g,玄参10g,诃子肉10g,玉蝴蝶1.5g,射干3g,甘草3g。
三诊:年6月7日。嘶哑又见好转,且耐多言。情绪不舒时,仍有暂时加重。睡眠好些,便溏。检查:声带仍有肥厚意,裂缝依然存在;室带增生减轻。舌质淡红,舌少苔,脉平。
辨证论治:扶正之法,始终可以不渝;过腻过黏之品,仍难恣取。处方:*芪10g,白术6g,茯苓10g,白扁豆10g,玉蝴蝶2g,射干3g,玄参10g,山药10g,夜交藤10g,沙参10g。
按:宋·《仁斋直指方·卷八·声音方论》说:“心为声音之主,肺为声音之门,肾为声音之根。”干老在此基础上加了一句:“脾为声音之本。”还进一步提出:“声带属肝,得肺气而能震颤;室带属脾,得气血之养而能活跃;会厌、披裂则阳明属焉;环杓关节隶乎肝肾。”
本案患者为“晨钟暮鼓,念佛唱经”的寺庙和尚。用嗓频繁、用嗓不当而导致声音嘶哑,病程较长。从喉局部临床表现看,声带肥厚、室带增生均属实证,若据此投以活血逐瘀方,似能速效,但患者同时有虚证表现:一是“年过花甲,中气式微”;二是舌胖,边有齿痕,脉细。这种局部症状和全身表现矛盾冲突的情况是经常出现的。干老通常处理方式既有原则性,又有灵活性。原则性是辨病以局部症状为主,辨证以全身表现为主;灵活性是看局部症状和全身症状孰重孰轻,从而判断虚实。对照本案,局部症状服从全身症状,应属虚证;局部和全身症状均属平常,不属重证。此时再根据“室带属脾”学说,理所当然应“求之益气补土”了。选方为四君子汤加味,考虑到“声带属肝”以及老年、头昏等因素,方中也加入了一些入肝经的当归、补肝肾的熟地。
二诊,服药14剂,收效良好。出现胸闷、叹息的症状,考虑熟地滋腻碍胃,改用川芎、白芍,处方形成“八珍汤”格局。这里提到的“阴中求阳”,实为补血活血促进补气,补气补血相辅相成之意。“轻清肺火”,也称为“轻清轻养”,这是干老治疗咽喉病的惯用方法,即用少量性味甘寒,或微苦寒的中药,配伍在治疗咽喉病的处方中,既能制约温补药物温燥之性,又能引导药性到达咽喉,体现“治上焦如羽,非轻不举”之意。这里用的是玉蝴蝶、射干。
三诊,又服药7剂,症情进一步减轻。干老确信治法已对症:“扶正之法,始终可以不渝;过腻过黏之品,仍难恣取。”根据这个原则,裁用补中益气汤方意。在补益中气药物的选择上,干老认为*参、太子参、*芪三味均属补而不腻之品,但是从“过腻过黏”副作用而言,太子参优于*参,*芪又优于太子参。从本案3次处方的选药看,干老治疗咽喉病也偏爱玄参。他对玄参的评价是:甘寒养阴而不滋腻,利喉清热而不败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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